文/圖 半島全媒體首席記者 王永端

最后一滴奶留給乳兒吮，最后一口糧留給乳兒吃，最后一件衣服留給乳兒穿，最后一絲生機留給乳兒。1941年冬，膠東育兒所成立后，300多名哺乳期的婦女和保育員，用自己的乳汁哺乳和養育了1233名黨政軍干部子女和烈士遺孤，讓革命的火種在膠東“小延安”生生不息。

全國解放后，9名乳兒沒有等來父母認領，他們的父母或已雙雙犧牲在戰場。一直以來，相關部門沒有忘記70年前在膠東大地上演的感天動地的一幕幕，沒有忘記從育兒所里離開的“遺孤”。八一建軍節前，一場在960萬平方公里國土上展開的尋根行動按下啟動鍵。

為革命后代尋根，是為尋根，更是踐行膠東“乳娘精神”，傳承紅色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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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革命的火種”

2021年10月20日，講述抗日戰爭時期在膠東乳山一帶，一群哺乳期婦女無私哺育護佑在戰爭中出生的1233名孩子的故事的紀錄電影《戰爭中的母親—膠東乳娘》，在濟南舉辦首映式。

于致榮7周歲在膠東育兒所的留影

這部記錄電影的導演是山東藝術學院電影學院教授常秀芹。與普通的電影不同，該部紀錄電影沒有大制作，也沒有大投入，甚至都沒有用各種各樣的剪輯技巧、特效、包裝等，就是用樸素、平實的方式來呈現乳娘這個群體。

乳山市退役軍人事務局工作人員為于致榮提取信息尋親

膠東乳娘，是個怎樣的群體？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日軍侵入山東。不久，山東被日軍占領，膠東地區八路軍主力和黨政軍機關在突破日寇層層封鎖中被迫頻頻轉移，每日穿梭在炮火硝煙中，根本無法顧及自己的孩子。為解決后顧之憂，1941年冬，膠東育兒所在膠東腹地的牟海縣（今乳山市）大山里成立。當地300多名哺乳期的婦女和保育員，用自己的乳汁哺乳和養育了1233名黨政軍干部子女和烈士遺孤，讓革命的火種在膠東“小延安”生生不息。

當年，膠東育兒所的孩子在集體用餐

“人在孩子在”、“寧肯犧牲自己，也要保住孩子”，這是當時在膠東腹地乳娘間流傳的共同口號。

在反掃蕩中，乳娘宮元花、保育員李玉華一起抱著剛滿周歲的福永在乳山鳳凰崖一帶的山上與敵人周旋，兩人一整天餓著肚子，宮元花在低矮的松樹底下把孩子包在那個時代穿的大襠棉褲里，讓孩子的臉緊貼自己的胸口保暖，直到鬼子離開。

1953年育兒所合影，前排右六為育兒所里的克平

同一次反掃蕩中，乳娘姜明真抱著乳兒福星和自己的孩子跑到山上，將自己的孩子放到一個山洞里的她，帶著乳兒鉆進另一個山洞。一天之后當鬼子離開，他扒開山洞，自己沒有喂乳的孩子回家沒幾天就夭折了。

乳娘姜翠芝喂飽了八路軍的孩子，卻餓死了自己的女兒；丈夫犧牲在前線，她因傷心過度，短短幾天工夫，滿口牙齒掉光。

乳娘沙春梅臨終前，讓兒媳從廂房一個小紙箱里翻出一縷頭發和一根絲線，那是與乳兒分別時留下的，老人一生沒向任何人吐露。

960萬平方公里土地上尋根

截至1955年5月， 300多名乳娘哺乳的1233名乳兒，有9名乳兒的父母沒有前往膠東育兒所認領。至2021年，能被山東省退役軍人事務廳和乳山市退役軍人事務局聯系到且沒有找到雙親的乳兒仍有5人。他們是：青島的于致榮、淄博的劉云明、煙臺的李麗惠和劉春英、威海的冷傳杰。

乳山市退役軍人事務局工作人員為于致榮提取信息尋親

9名乳兒的父母為了新中國的解放事業，或已在炮火硝煙中雙雙犧牲！

為“尋親”，當年的乳兒們從弱冠到不惑；為“尋根”，他們從半百到古稀！

紀錄電影首映式上，山東省退役軍人事務廳要求乳山退役軍人事務局等相關部門，發起“為革命后代尋根”的行動。

沂蒙精神與延安精神、井岡山精神、西柏坡精神一樣，是黨和國家的寶貴精神財富。在山東這片紅色熱土上孕育而生的“乳娘精神”，是“沂蒙精神”的一部分。

乳娘這個群體盡管大都是文化層次不高的農家婦女，卻有著超乎想象的政治覺悟。她們忠心向黨，大愛無疆。300多名乳娘把“最后一滴奶留給乳兒吮，最后一口糧留給乳兒吃，最后一件衣服留給乳兒穿，最后一絲生機留給乳兒”，將膠東人民愛黨愛國情懷揮灑地淋漓盡致。

乳兒的父母，戰場上浴血奮戰，為新中國的解放事業拋頭顱灑熱血，甚至雙雙犧牲，他們的生命綻放出燦爛的鮮花，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一直以來，相關部門沒有忘記從膠東育兒所走出的革命“遺孤”。實則，為革命后代尋根，讓當年的乳兒們找到根、找到家、找到親屬，是黨和國家關注、關心他們最好的體現之一。

歷史的車輪轟轟烈烈，滾滾向前。當年襁褓中的乳兒們如今步入古稀之年，兩鬢斑白。哪怕他們的雙親活在世上，也是百歲老人。

如此，為“革命后代尋根”哪怕大海撈針，也要深潛入海。如此，膠東育兒所所在地的乳山市退役軍人事務局與相關部門行動起來。

在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找到他們的親屬，一方面需研究、查找史料；另一方面需傾聽5名遺孤的回憶；最后通過采集他們的DNA信息，并將他們的信息錄入數據庫，通過先進手段為他們進行尋根。

“半島”見證

早在1955年，山東省委機關報《大眾日報》就為9名乳兒刊登過尋親啟事。67載后的大眾日報已今非昔比。大眾日報旗下的半島都市報，是膠東半島影響力最大的全媒體，半島都市報成為此次尋根見證的唯一媒體。

1955年8月，大眾日報刊登公告為9名孩子尋找父母

尋根信息的采集，青島是第一站。

炎炎夏日，乳山市退役軍人事務局工作人員一行三人，提前一天從乳山市趕來了170公里外的青島市，常秀芹教授也從濟南趕來了青島。

乳山市退役軍人事務局工作人員認真聽取于致榮尋親的意見

常秀芹在執導《戰爭中的母親—膠東乳娘》紀錄電影過程中，積累了80多萬字的采訪場記和數不清的影像資料等第一手資料，形成了對“乳娘”群體比較全面的影像記錄。作為研究影視創作的專門教授，她認為自己有責任和義務來記錄乳娘這個群體，并把這段歷史呈現出來，為國家留下一份詳實的影像檔案。

信息采集完已是夜晚9時，冷傳杰目送工作人員離開

不能否認，就該紀錄電影耗時調研3年的常秀芹，已成“膠東乳娘和乳兒群體”歷史檔案的專家。

次日，按照信息采集計劃，工作人員首先趕到了74周歲的于致榮老人家。 一直以來，把乳山當成故鄉的于致榮，仍說一口標準的乳山話。

煙臺70多歲的李麗慧送別退役軍人事務局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的到來，讓老人既激動又興奮。于致榮說，她的生命是乳山人民給的，如今她和老伴兒孫滿堂，找到根，此生也就無憾了。

1999年的大眾日報刊登了劉云明尋根的報道

離開青島，趕往230公里外的淄博市張店區。對于工作人員的到來，當年的乳兒——如今同樣74歲高齡的劉云明拿出1999年為她尋親的《大眾日報》說，23年里，她一直保存著《大眾日報》。60多年過去了，她腦海里仍縈繞著兒時在膠東育兒所快樂往事，她盡管至今沒有找到乳娘，但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是乳娘給的。

1999年的大眾日報刊登了劉云明尋根的報道

當天的淄博，暴雨突襲。一行6人冒雨向煙臺遺孤李麗惠家趕去。這位已經“光榮在黨50年”的老黨員，因為雙親沒來接她，她至今不知道自己的真實年齡。她說，自己的父母或許雙雙犧牲在戰場上了。每年清明節和國慶節，她會帶上一些鮮花獻給烈士陵園的無名烈士，以緬懷為新中國的解放事業獻出生命的父母。

獲授“光榮在黨50年”榮譽勛章的李麗惠

與上述3乳兒不同，威海乳山冷傳杰的父親疆場犧牲，其在育兒所工作的生母承受不了打擊，離開育兒所不知所蹤。在獲知母親可能在青島的消息后，冷傳杰孤身來青尋母，但至今未見母親下落。

劉春英在尋根的路上，有兒子相伴

如今生活在煙臺海陽市農村的劉春英本是軍醫和護士的女兒，為了新中國解放事業，父母參戰前，將襁褓中的她留給了乳娘。自此，與父母永別的劉春英“扎根”農村6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