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半島全媒體記者　谷朝明　實習(xí)生　李雨桐　孫雅婷

9月18日,人販子余華英拐賣兒童案一審宣判,余華英被判處死刑。但這個消息,并沒有讓陳生梨產(chǎn)生一點點寬慰。2006年,他3歲的女兒在昆明失蹤,17年的尋子路,艱辛令人難以想象:換了3輛車,光是油費就要100萬元。更煎熬的是,即使再含糊、再微小的線索,也被他當(dāng)成最大的希望,但每次又都成為失望……

“孩子丟了,心里亂糟糟的,嘗試過在工廠打工,心也沉不下來。只有在外面找孩子,心里才會好受些……”白天開車四處打聽孩子的消息,晚上就睡在面包車上,賣棉花糖成為陳生梨尋女兒的經(jīng)濟(jì)來源。

尋親家庭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本期《聽·見》,我們視頻連線遠(yuǎn)在貴陽的“棉花糖爸爸”陳生梨,聽他講述尋親路上鮮為人知的困難和堅持。

陳楊梅是女兒的名字,也是陳生梨全力尋找的“最單純的親情”。

我的女兒叫“陳楊梅”

我叫陳生梨,1979年出生在貴州省畢節(jié)市納雍縣的一個農(nóng)村。我的女兒陳楊梅是3歲時走丟的,如今已經(jīng)過了17年,我也找了她17年。

前幾天拐賣11名兒童的人販子余華英在貴州被判處死刑。對人販子必須“零容忍”,但是我認(rèn)為再嚴(yán)厲的處罰,都難以撫平人販子給無數(shù)個家庭帶來的傷害。

7月14日,那天余英華拐賣兒童案在貴陽市中院開庭,法院門口站滿了和我一樣尋找孩子的父母。尋親成功的楊妞花(被余華英拐賣者之一)庭審結(jié)束后出來就說:“余華英沒承認(rèn),她不承認(rèn)偷了11個孩子,都是查出來的。”楊妞花還告訴我,庭審期間她當(dāng)場給法官下跪,希望一定要嚴(yán)判,判她死刑,任何諒解都不可以接受。聽到這,我心里好難過,控制不住放聲大哭,當(dāng)時我的心里好痛,我恨,我恨極了人販子,恨他們?yōu)槭裁床粦曰谧约旱淖镞^。

我女兒走失是17年前的事了,我清楚地記著那個傷心的日期——2006年10月19日。

那時我剛帶著妻子和孩子到昆明,還不到一個月,想找個工作打工養(yǎng)家。因為一時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便帶著音箱,到昆明市官渡區(qū)新南站廣場唱歌,賺點零花錢。楊梅圍著我轉(zhuǎn),我有的時候顧不上她,就讓她去找媽媽。半個小時后,她媽媽過來找,我對她媽媽說:“我讓她去找你了呀。”

孩子丟了,我在廣場四處奔跑著找,卻沒發(fā)現(xiàn)我們家楊梅的蹤影。我當(dāng)時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楊梅是2003年5月25日出生的,當(dāng)時我在浙江余姚打工,余姚的楊梅甜甜的,很好吃,我又沒有什么文化,女兒的名字就是這樣取的。

女兒很可愛,圓臉、大眼睛、雙眼皮,眼睫毛很長,右邊太陽穴頭發(fā)下有一顆小黑痣。女兒丟失前的一周,我剛帶著她拍了一張照片。

我們平時也不怎么拍照,沒想到那次拍照成了尋找女兒的影像。當(dāng)時也沒太多辦法,我就拿著照片去打印店,人家問我,要打印黑白的還是彩色的?我絲毫沒猶豫,打印了上千張彩色的尋人啟事。當(dāng)時彩色打印兩塊錢一張,對我們來講,挺貴的。

親生骨肉怎能放棄

楊梅失蹤的前幾年里,我除了找孩子,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也嘗試過在工廠打工,但心里總是亂糟糟的,難免出差錯,只有在外面找孩子,心里才好受一些。這17年我一直在路上,除了新疆和西藏,幾乎找遍了全國。

17年,我換了三輛車。剛開始我買了一輛二手轎車,花了幾萬塊錢,開了幾年就壞了。后來又貸了5萬塊錢買了一輛面包車,覺得買面包車寬敞一點,能睡覺又可以拉點東西。面包車上被我貼上了尋親的條幅,白天我開車四處打聽孩子的消息,晚上就睡在車上。開了八九年,這輛車也壞了,前年我又貸款換了一輛新車,現(xiàn)在跑了5萬多公里了。算起來,這些年我跑壞了兩輛車,行程總計有100萬公里了,光算油費也要100多萬了。這17年我沒怎么回過家,這樣最少心里面能好受一點。

即使省去了車費、住宿費,但生活開支仍然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字。我看到很多小朋友喜歡吃棉花糖,便學(xué)著做棉花糖。我總是把攤位擺在廣場、公園、學(xué)校門口,盼望著人群里會有女兒的身影。有時候我在想,很多小朋友吃過我做的棉花糖,可是我的女兒楊梅沒有吃過,未來讓楊梅也嘗嘗我親手做的棉花糖。其實賣棉花糖也僅僅維持我的路費和油費開支,尋親路上我就湊合著吃口飯,也不在乎什么生活條件,為了找到楊梅,一切都值得了。

我認(rèn)識不少尋親家長,很多人丟了小孩短時間內(nèi)走不出來,但是像我一樣堅持到17年的真不多。在我心里,不管哪一個孩子,也不論男孩女孩,都是特別重要的。有好多人家里女孩子生多了就不要了,送給別人了。但是楊梅是我的親生骨肉,我不能放棄。有時候我就在想,我要是放棄了,楊梅就覺得是父母不要她了,就不會主動站出來找家。我想讓那些找不到親人的女孩看見,有個爸爸一直在找女兒,她們就都會站出來找家。

我不在乎自己的尊嚴(yán)

尋子家庭是個特殊的群體,流量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是很有價值的。因為只有曝光多了,才有可能讓“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孩子”主動站出來找我們。所以,哪里有流量,我們就會去蹭,不在乎別人的異樣眼光,也不在乎任何尊嚴(yán),不去想成功的幾率到底有多大。

今年夏天貴州“村超”很火,人特別多,我就想著去那里找找孩子,開了直播。足球場里,我穿著尋子服,手舉著尋子牌,因為流量大,獲得了很多關(guān)注。但是不僅球場里的工作人員攆我,一些人還說我找孩子是假的,是靠直播掙錢,還有一些人說我開著車到處騙,說我開直播在那里打PK。實際上在直播間,是有人刷小紅心的,但是一旦有人刷貴重的禮物,我就直接說“不要刷,我的目的就是擴(kuò)大影響,讓更多人知道”。

別人直播的目的我不知道,對我而言就是“最單純地想找到孩子”。如果算一下,我在貴州直播時,在抖音上的收入也就400塊錢左右,現(xiàn)在我很少直播了。

我們找孩子,一般人是很理解和支持的,但也有一些人很不歡迎我們。今年七八月份,我們尋親小隊一起到了福建,在街邊擺了很多宣傳頁,當(dāng)?shù)夭蛔屛覀償[,我想我們找孩子也不犯法呀,不能沒有收獲就走啊。我記得那天太陽很大,地上很燙,但為了找孩子,我跪下了,后來才發(fā)現(xiàn)膝蓋被石頭全部燙破皮了。

說到孩子,做夢的時候我經(jīng)常會哭醒,我夢到楊梅身上的衣服很臟、頭發(fā)很亂。醒來后我就想,我的楊梅現(xiàn)在長成什么樣子了?有的時候看到楊梅的弟弟妹妹們拿著獎狀回家,告訴我上大學(xué)還獲得了獎學(xué)金,我就仿佛看到了楊梅。很多人說我常年在路上,忽視了家庭。正相反,雖然我的陪伴有限,但是我和家人之間的親情并沒有受到影響。農(nóng)村的教學(xué)質(zhì)量相對低,我就把孩子帶到縣城的中學(xué)接受更好的教育。不管是砸鍋賣鐵,我都要盡力提供給他們最好的教育。

在路上17年了,最幸福的路還是回家的路。我想說,堅持就是最后的贏家。在夢里我無數(shù)次看到和楊梅一起回家的畫面。現(xiàn)在,我要開著我的尋親車,再次出發(fā)啦。